正在翻轉中的東南亞情勢
作者：李重德 2016/12/13
2016年對於全世界而言，簡單一點可以用一個「翻」字來加以形容，更貼切的就可以用二個字「翻轉」來形容。不只兩岸關係如此，東南亞情勢如此，東北亞情勢也如此，就連美國與歐洲也都是如此。當一個國家進行翻轉時，勢必也會造成與其相關的國家受到影響，甚至發生連鎖翻轉的情況。由於這一些情勢翻轉的過程都還在進行當中，因此本文將先討論與臺灣關係密切的東南亞情勢的翻轉。
在東南亞國家中，翻轉情勢最明顯的國家就是菲律賓，本文原想以《狂人總統拋美投中友俄 反毒懲貪牢破月亡千魂》為題加以敘述，但是由於作者近日才發表過《臺灣應以菲律賓為鑑！》，因此請讀者查閱該文即可。
另一個有巨大翻轉情勢的國家就是新加坡，本文原想以《新加坡小博大左右逢源 李顯龍失平衡摔個仰翻》為題加以敘述，但是由於作者近日才發表過《在中美之間押錯寶的新加坡將如何轉圜？》，因此請讀者查閱該文即可。
因此本文就先以東南亞國家中翻轉較為厲害的緬甸、馬來西亞、印尼為目標，加以敘述，請讀者參考。
素姬外柔內剛烽煙四起 佛國淨土不再春風不來
緬甸自1948年獨立至今已經近69年了，而在獨立之前是由英國殖民統治了63年。但是緬甸在獨立之後只享有大約10年的和平歲月，而在之後的將近58年的時間中，緬甸一直處於內戰的狀態之中。
1962年緬甸軍人吳尼溫奪取政權，廢除聯邦憲法，成立「緬甸聯邦革命委員會」，排除民選制度，開始軍人獨裁統治。直到2008年才又重新制定憲法，在此新憲法之下的緬甸至今才誕生了二位總統。
緬甸在2016年3月選舉出吳廷覺出任緬甸第二任總統，而在2015年底帶領「全國民主聯盟」獲得90%的選票，全面贏得國會議員大選的昂山素姬(翁山蘇姬)則出任包含外交部長在內的四個部長職位。世界各國對於緬甸實際的掌權者，也就是這一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昂山素姬的寄望至深，而緬甸的緬族以及各個少數民族對昂山素姬的期望更是到了望穿秋水的地步。
許多國際媒體原先都認為由美國與西方國家支持的昂山素姬將在執政之後採取比前任總統吳登盛更加「親美遠中」的路線，熟料事態發展卻不盡然，2016年8月，昂山素姬執政後的首次出訪國家卻是中國，尋求中國政府對緬甸的支持。2016年9月中旬昂山素姬訪問美國與歐巴馬總統在白宮會晤，她要求美國國會解除對緬甸的所有制裁，美國隨後宣布解除對緬甸的所有制裁。
這二年外界普遍批評昂山素姬對於緬甸穆斯林少數族裔「羅興亞人」（Rohingya）遭遇佛教徒及政客迫害的議題選擇避重就輕。最近的情勢發生在2016年10月，緬甸政府以少數族裔羅興亞人糾眾攻擊邊境檢查站為名，派遣軍隊至若開邦平亂，士兵集體性侵羅興亞女性。連日衝突導致86人死亡，逾3萬人逃離家園，逾2千人湧入鄰國孟加拉。昂山素姬一直保持沉默，只在同月訪日本時表示，會調查衝突起因，卻未譴責軍隊暴行。
在美國智庫(CSIS)最新提出的、針對中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2.0版的政策建議中，關於東南亞布局的內容提到的第一個國家就是緬甸。因此美國對於自2015年初重啟的緬甸軍方與盤據在中緬邊境的少數民族武裝組織「克欽獨立軍」(KIA)、「果敢同盟軍」(MNDAA)、「若開軍」（AA）、「德昂民族解放軍」( TNLA ) 的激烈內戰，大多不願意深責緬甸政府，因為美國認為這四支少數民族武裝力量都是由中國在背後支持的。
但是，緬甸政府對於中國是既愛又恨，恨得是中國在緬甸國內培植了幾個「國中之國」，愛的則是中國的投資資金以及巨大的預定投資。依據「緬甸投資與公司管理局」統計，截至2016年3月，外商在緬甸的累計直接投資總額達637億美元，資金主要來自中國內地(181億美元，佔總額28.4%)、新加坡(131億美元，佔20.5%)、泰國(105億美元，佔16.5%)和香港(74億美元，佔11.5%)。
根據緬甸國家經濟發展規劃，政府的目標是到2030年吸引外商直接投資達1,400億美元。然而以目前的成長情勢來看，這一個計劃將很難達成。首先是因為緬甸的基礎公共建設不佳，特別是電力供應不足與交通建設瓶頸，使得許多國外的製造業投資者打退堂鼓，而轉到鄰近的孟加拉與柬埔寨去投資。
依據統計，外商在緬甸的累計直接投資總額中，約66%與油氣及電力有關，而製造業及運輸通訊只有分別佔10%及8%。但是這一種攫取資源的投資不可能擴充的太多，而且對於改善緬甸人民福祉的助益不大。例如，在2016年3月底截止的上一年度財政年度，緬甸出口總額下跌11%至110億美元，進口亦微跌0.4%至165億美元。這顯示出緬甸的正常經貿活動已經受到很大的制約。
而在許多制約的因素中，電力不足卻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其實緬甸的水力資源相當豐富，目前已經開發的水力發電資源只佔全部水利發電資源的百分之一而已。然而由於水力電廠都建在山區，輸電線路也要經過山區，這都是少數民族活動的區域，因此只要緬甸內戰一日不歇，電廠就很難設立。而若改以太陽能發電或是進口石油來發電，都將使得電價高到難以被投資商接受。這是緬甸的眼前的大難題。
昂山素姬原期待自2016年9月美國解除對緬甸的經濟制裁之後，將會吸引許多美國資本到緬甸去投資。但是很不巧的是在二個月之後，卻是由倡言「讓美國再度偉大」的川普當選了美國第45任總統，因此造成了美國股市與匯市以及債市都全面收紅。最近許多美國在全球的資本都潮湧般的流回美國，許多外資也轉向到與美國緊密合作的國家中去投資。因此緬甸的這一個期望注定又要落空。
由昂山素姬一手策劃的「21世紀彬龍會議」在2016年9月初舉行，17個少數民族武裝組織代表當場聯合提出一個議案「八邦修憲草案」，修憲內容是要求緬族以一邦地位與其他七邦各族平等地合組成為真正的聯邦制國家。據信這是中國外交部亞太特使孫國祥在2016年7月與各少數民族集會時共同的創作。當然這一個議案立即被以緬族為主體的緬甸政府加以否決。因此緬甸政府要以和平會談的方式來解決內戰問題的希望越加渺茫了。
緬甸政府在未來必須小心應付內外，因為當美國不想要「亞太再平衡」時，緬甸對於美國而言是否還這麼有價值？當中國已經在巴基斯坦取得一個進出印度洋的深水港口以及建設好了連接中國新疆省到巴基斯坦的鐵公路之後，緬甸對於中國而言是否還這麼有價值？當中國西部的電力開發已經能滿足中國內地所需時，緬甸的水力發電開發對於中國而言是否還有吸引力？最重要的是當民主改革之後的緬甸新政府仍然還在執行之前軍政府對待少數民族的政策時，所有過去不想投資緬甸的理由是否又會變成新理由呢？這是昂山素姬的問題，也是全體緬甸人民的問題。
美國金檢一馬洗錢風暴 搓合中國大馬經軍結盟
被尊稱為「馬來西亞現代化之父」，首相在位長達22年的馬哈迪·穆罕默德（Tun Mahathir bin Mohamad），他在2003年巫統大會上正式宣布退休，但是卻在2016年以91歲的高齡宣布退出「巫統」。這是「巫統」在2016年3月以不服從黨的領導與不守黨紀為由，凍結第二號人物副首相慕尤丁黨職之後，「巫統」中發生的最重要倒戈人物。
馬哈迪繼而又破天荒與在野黨和公民社會組織聯手，要求首相納吉下台。2016年三月最後一個週末，逾千名馬來西亞朝野政黨與非政府組織領袖齊聚在距離「布特拉再也」政府行政中心六十公里外的雪蘭莪州首府莎亞南舉行「拯救大馬行動人民大會」，尋求整合「反納吉」勢力。但是首相納吉則加大反擊力度，同時間有逾三分之二「巫統」區部主席宣示效忠納吉。
「反納吉」靈魂人物馬哈迪成功說服曾被打壓及投入獄的在野黨領袖，包括安華及林吉祥等人參與簽署人民宣言，同時不斷出牌步步緊逼，一副納吉不下台誓不罷休的姿態。2016年7月馬哈迪宣布，將在近期成立一個新政黨，並將與所有反對首相納吉的非政府組織與在野黨組成政治聯盟，以在來屆大選中對抗執政集團「國陣」及首相納吉。
馬來西亞的這一個政治風暴的源頭其實是發生在美國，因為在日前美國聯邦政府啓動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單一私人資產扣押法律行動，以「涉嫌挪用資金以進行洗錢的國際陰謀」的名義來申請沒收涉案馬來西亞國有投資基金「一馬發展公司」（1MDB）的十億美元資產。該部門指控「大馬一號官員」和企業高管經營一個全球性的騙局，用以挪用「一馬公司」逾三十五億美元的資金，並將這些資金通過新加坡、瑞士、盧森堡和紐約的銀行漂白。
「一馬公司」是大馬首相納吉在2009年成立的主權財富基金，是大馬的國營企業，旨在推動大馬經濟發展。但是經美國調查後發現該公司在全球進行洗錢，將馬來西亞「一號官員」的各種不正當的收入以國際投資名義來洗錢漂白。因此美國要求世界各國凍結「一馬公司」的所有資產，以便對該公司進行充公沒收。
為了化解「反納吉」勢力的結合，馬來西亞首相納吉先後作了許多大翻轉的動作。首先，在2016年6月，大馬政府在最高元首沒有御准的情況下，堅持將被批評賦予首相過大權力的《國家安全理事會法案》刊憲自動生效，引發爭議。
該法令闡明，首相在不需國家元首御准下，就能宣布把某個地區列為「安全區」時，使該地將會進入緊急狀態，安全部隊可以在沒有逮捕令的情況下，拘捕任何一個被懷疑是嫌犯的人士。
其次，馬來西亞首相納吉為了討好伊斯蘭教信徒，在野黨伊斯蘭黨向國會提呈的《伊斯蘭刑事法案》，意外獲執政黨亮綠燈，將於十月份展開辯論，震驚非穆斯林社會。
然後，在2016年11月，馬來西亞首相納吉率領官員訪問中國，兩國關係大躍進，共同抗衡美國。兩國簽署了九項政府對政府合作文件及十四項總值一千四百四十億馬元（一美元兌四點二馬元）的商對商合作諒解備忘錄和協定。主要內容是中國將為大馬建造連接東西海岸的鐵路，具戰略意義。兩國國防部則簽訂《大馬國防部和中國國防科工局關於共同開發建造大馬海軍濱海任務艦合作框架協定》。大馬將購買中國軍艦，加強軍事合作。
但是該項合作協定被在野黨和反對者批評為「典當」國家。納吉回應反對者的做法是在2016年12月馬來西亞與中國連續第三年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允許中國海軍使用沙巴的亞庇港，並首次加入了駐香港的解放軍，以進行所謂的「反恐演習」。並且在馬來西亞執政聯盟「國陣」的主導政黨「巫統」日前召開一年一度黨代表大會中，由黨代表建議把華語列為所有政府學校的必修科，以利與中國打交道。
人們普遍認為首相納吉將宣布提前在明年舉行大選，以使得反對者不能在國內獲得時間來醞釀「反納吉」政治勢力的整合。首相納吉為了教訓美國引爆「一馬公司」洗錢醜聞，馬來西亞一改過去親美的態度，轉而與中國合作。這就是馬來西亞在2016年的大翻轉情勢，目前情勢還在發展之中，最後結果未可預料。
國際公審印尼屠殺事件 印尼官方親中民間排華
2016年1月印尼國會開議前夕，印尼國會議長諾凡托因涉嫌冒用正副總統名義向美資公司索賄，在輿論壓力下宣布辭職，成為民主選舉產生國會首位引咎辭職的領導人。
隨後，印尼「肅貪委員會」新一屆五名領導班子終於成立，但是兩名原被看好的人選落選，輿論指原因是他們在任時開罪了利益集團，並稱由國會投票選出的「肅貪委員會」五名新領導的適當性受到質疑。
2016年1月21日，中國興建的印尼雅加達至萬隆高鐵動工，這一條只有142公里的高鐵的總工程費高達五十五億七千萬美元，這是中國擊敗日本所爭取到的東南亞地區的第一條高鐵的投資案。但是由於之前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曾說要取消這一個沒有利益與沒有急迫性的建設案，卻在最後又改變初衷，輿論普遍認為其中有許多內情。反對本建設案的交通部長甚至拒絕出席動工典禮。
自2015年11月起，印尼人權活動人士和團體即聯合向「國際人民法庭」提出審訊自1965年至1966年發生印尼左翼分子遭大規模屠殺與迫害案件。2016年七月下旬「國際人民法庭」在收集資料與聽取秘密證人的供詞之後終於宣布，裁定印尼國家在當時犯下侵犯人權十項罪行，要求印尼政府必須向受害者及其家屬道歉與賠償。
所指稱的十項罪行包括大屠殺與毀滅、囚禁、奴役、虐待、強制失蹤、性暴力、放逐直至進行種族滅絕。裁決書指遭殺害的有五十萬人，另有數十萬被非法監禁。裁決書也指有「外國」方面涉及這些罪行。裁決書中所指的外國，其實就是在指美國。因為當時美國中央情報局慫恿1965年發動政變的蘇哈托將軍，必須將政敵也就是被視為「印尼國父」的蘇卡諾總統的支持者印尼共產黨徒徹底的剷除。
據信受害者中至少有三十萬的華裔人士死於這一場殘忍的屠殺，因為印尼共產黨是中國共產黨革命輸出的產物，因此印尼軍方唆使暴動份子清洗華僑。而當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因為衡量自己的力量薄弱，而國內又有文化大革命，因此無法在外交與軍事上作出任何反應，只能以不干涉他國內政為由，眼睜睜的看著數十萬華橋被屠殺。以致於今日甚少有印尼華裔願意承認自己是華僑。
印尼官方對「國際人民法庭」此一裁決作出消極反應。外交部發言人納西爾表示，尊重「國際人民法庭」的裁決，認為是言論和發表意見自由的表現，但對印尼不具任何約束力，因該法庭沒有法律授權，並且是屬於國內現行法律體制之外的機構。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迫於國際壓力，表示既然大家傳言有許多「萬人塚」，那就來挖挖看，但是就算真的有挖到「萬人塚」，印尼政府也不會表示道歉。
有鑑於印尼政府的低調處理態度，以及暗示性語言，因此至今並無人敢出面告發「萬人塚」所在。
此時，正好有國際導演約書亞歐本海默（Joshua Oppenheimer）在2016年6月17日公布其所拍攝的印尼大屠殺紀錄片二部曲《殺人一舉（The Act of Killing）》與《沉默一瞬（The Look of Silence）》，前者是從加害者角度來述說整個事件，這一些加害者至今未見絲毫懺悔心，反而認為這是英雄事蹟，國家應該加以表揚。而後者則是從被害家屬的角度來探討事件經過，這一些被害者家屬至今仍然心有餘悸，而大多選擇噤口沉默。
隨後，2016年7月29日夜晚至翌日凌晨，北蘇門答臘省一個只有16萬人口的「丹絨峇萊市」（Tanjung Balai）發生穆斯林暴動，華人寺廟和住宅商店成為攻擊目標。在十多小時騷亂中，共有十一間華人寺廟等宗教場所遭到焚燬，多處華人住宅商店遭破壞，另有十多輛汽車和電單車遭殃。這件案件的起因只是一位華婦不滿清真寺聲量過大而已，但是有心的不良份子卻在臉書上散播謠言挑撥，引發騷亂。
印尼已經訂於2017年2月15日舉行七個省長和九十四個縣、市長選舉，這是政治改革開放後，全國各級行政首長首次同時選舉。印尼有史以來首位華裔省長(雅加達省)鍾萬學（小名阿學）也將尋求連任。
但是他被指褻瀆伊斯蘭教事件持續發酵，繼11月4日首都雅加達發生罕見十萬名回教徒大示威後，警方加速受理激進派回教界控訴鍾萬學褻瀆伊斯蘭教案，舉行半公開的調查聽證會，警方作出結論，鍾萬學於9月27日在雅加達外海千島群島的發言有褻瀆伊斯蘭教嫌疑，正式被列為嫌犯及禁止出境；一旦罪名成立可被宣判五年徒刑。
印尼有很深的排華情結，多次的排華暴動讓華僑死傷慘重，臺灣在印尼反共時期因為屬於同一陣線而待遇稍好，因此臺商在印尼累積投資一百七十億美元，並設立了二所臺灣學校。
目前印尼的執政黨雖然積極與中國修好，但是由於民間有二億多穆斯林人口，而在穆斯林社會中對於無神論的共產黨徒，與可蘭經中稱假托上帝之子的基督教的信徒，都認為他們就是異教徒，都是穆斯林的敵人。
因此，作者認為未來印尼會因為許多歷史上、種族上與信仰上的包袱而產生無窮盡的國內與國際麻煩，民選的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勢必要在一些問題上作一些大翻轉，因為如今的中國已經不是1965年不敢過問印尼屠殺華人的軟弱中國。(本文完)
本文作者：李重德 / 高雄市中小企業協會 名譽理事長 兼 對外活動總指揮 / 海峽通訊稿社 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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